那年,我们把油印的资料叫做讲义

文：司葆华我在村小戴帽初中读书时，办公室里总墨香四溢。那个时候，老师们除了在课堂上认真讲授，就是在办公室埋头查阅资料，小鸡挠食一样四处找习题刻印。上课时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嘎嘎的欢叫，下课了铁笔在钢板上刺刺拉拉的脆响。印制一份习题所需的工序之繁，实在叫如今习惯了电脑打印的感觉不可思议。劳心费神地刻好一张蜡纸，然后分外细心地调制油墨，裁切纸张。一个人一边手不停挥地印刷，一边还要兼顾随时可能出现的纸皱墨渍，但凡技术差一点就常常左支右绌，弄得油墨满手，汗水一头，情形好不狼狈。把油印说成一项力气活应该一点都不为过。我们把油印的资料叫做讲义。对于这些讲义我们看的比课本都重。当时我们书包里除了有限的几本教材，贫瘠的皮包骨头。里面装上一叠讲义便叫我们好像陡然财大气粗，感觉神气无比，每每陶醉在和新书一样好闻的墨香里。那时根本没有像如今这么海量的课外学习资料，老师们用来参考的材料也同样少的可怜，东寻西找搞到一点便如获至宝。后来学校不知在哪里弄到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，理所当然地就成了老师们刻印的题库。他们课外时间几乎都耗在研究这部砖头似的丛书里，下足了披沙拣金的死功夫。记忆最深的第一位语文老师，他讲义刻印的最多。他刻作文范文，刻名人名言，刻青春寄语还有思想火花什么的。标题都是书写规范、一丝不苟的宋体，那般横平竖直就像用直尺标过一样。正文是排列齐整的行书，和他一手秀逸洒脱的粉笔字不同，讲义上的书写规整而疏朗，有序中见变化，布局疏密有致。有意思的是，他常常兴之所至的画上几笔，几朵迎风摇曳的莲花，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猫，淡淡的远山，成行的大雁，如此等等使他的讲义趣味盎然，形式上充满创意。我们像背诵课文一样把讲义上的文字记得滚瓜烂熟，常常能在作文时调用这些有限的课外知识库存，化作自己语言的血肉，多多少少给自己稚拙的文字增添一点味道和色泽。后来语文老师又换了两位，值得庆幸的是，两位老师的书写功夫都一样令人刮目。他们同样也是除了整天认认真真的讲授，课余就是兢兢业业的刻印。两人都自成一体，风格截然不同。一个老师字体脱胎于楷书，横竖撇捺经过铁笔钢板，银钩铁画，力道十足。一个老师字体类似瘦金体，间架布局里透出一种简约和洁净。他们的讲义带给我完全不同的感觉。在那种字帖一样的讲义上答题，对自己的影响可谓春风化雨，久而久之，自己竟能融合两位老师的书写风格，慢慢写出一笔还算养眼的钢笔字。他们喜欢刻印古诗和古文，那些诗文都是课外的，教学上根本不作要求，但正是因为老师郑重其事的刻在了讲义上，我们才郑重其事的记在了心田里。想想这两位老师真是眼光超前，远在素质教育提出之前，就这样牢固我们的人文根基，实在有先见之明。油印机时代一去不复返了。相对于电脑打印机，油印简直无异于刀耕火种。那时的老师们以笔作犁，钢板为地，辛勤耕耘，给我们课外知识的营养加餐，提供精神补给，实在难能可贵。他们那不一般的书写功夫，勤恳敬业的工作态度，在当今更是相当稀缺，想起来就不禁肃然起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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